短暂生命岁月60载,经历了跌宕起伏,浓缩了这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他在最挥斥方遒、充满梦想的青春韶光中忽地残废了双腿,从此以轮椅代步,离开了那遥远陕西黄土高原冷风疾驰的黑夜。朝圣者借以双腿合跪,双手合十之诚心向善,而他因上天加于他的局限继续追寻着美和生命的力量。他是生命之美的践行者,也是一个永远在路上的行吟诗人。
“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人世间最柔软、最过于美好的不外乎人性之美,史铁生在他的《我与地坛》中将亲情的美缓缓道来,没有过于渲染,却有充斥着初心的温暖。自从我们离开襁褓,便开始了蹒跚走路,渐行渐远的路程,即使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静候着我们,总是好奇着向前走。而无论步行至何方,家总是一个充满力量的符号,拥有巨大的磁力将我们牢牢拴住。林肯和乔治·华盛顿将其所得所能全部归功于母亲,达尔文声称母亲让他感到了美的诱惑,泰戈尔视母亲为知己,冰心不断地叠着承载着爱的小船……而铁生对于母亲,更多的是愧疚和感谢,他同情这位“世界上最苦难的母亲”,但却在地坛、在文坛中最倔强坚强地活出了另一番天地。
为什么人们认为身处法国卢浮宫的维纳斯美?其缘由就在于没有人能还原她的断臂使她拥有完整美,无论是托着金苹果或是扶着桌沿,都不能润泽其无可比拟的女性人体美。若是史铁生有了健全的双腿,或许他就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按部就班、安分守己地走完自己平凡但平坦的一生。但是命运的不公平和残忍,使他偏离了原本的生活轨迹,不可逆地成为了一个新的史铁生。他可以坐在轮椅上奋笔疾书,《务虚笔记》、《好运设计》从笔尖倾泻出来,成为不少人的精神支柱和灵魂寄托。有所思、有所得的人生确实比平淡无奇的生命更具诱惑力,但也需要失去更多的东西、付出更大的代价。
被下放、瘫痪、母亲逝世、尿毒症的接连打击伴随着恐惧、痛苦、无助不断地向史铁生袭来,在这种情况下针对一个个体而言,自杀应该是在意料之中的,但正是因为史铁生不断地在追问生与死,甚至是尝试去死,他才比其他人更为超脱,更深刻地意识到生的意义。“一个人,出生了,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在《我与地坛》中,史铁生已经看透了生与死之间的关系,并把生看做是当务之急。他曾在《死国幻记》、《合欢树》中多次提到“老人”与“小孩”这两个意向,而这可以理解为他对于生死轮回的豁达并对灵魂永续的感悟。
与当代文坛上的明星作家相比,史铁生更像是一位纯文学作家。他的作品发表不多,发行量也不大,但是却另辟蹊径,在艺术上具有纯粹性和独创性。在大多数作家热衷于社会伦理、校园、人生这些题材时,史铁生将他的哲学和宗教思想注入他的文字中,更深入地关注了人性、困顿、宗教、存在主义这些值得人类哲思的终极课题,并表现出了一位作家的终极关怀。或许可以将当代作家根据不同依据分门别类的分为几个派系,但史铁生却不属于任何一派,他的文章独具一格,思索更多的是深层次的问题。古来圣贤皆寂寞,这也是使他在文学潮流之外孤单行走的原因。
“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有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那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当然,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吗?”
史铁生的为人和作品因其深刻和哲思在人类史上是不可替代和复制的,其反射出的文学美、亲情美、宗教美、残缺美、永恒美和两性美将于读者心中留下深远的感动和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