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古韵之部侯韵唇音咅声字问题,是困惑现代古音学家的一大难题,因为它与所谓灰韵字形成了一个开合对立关系,在语音系统的构拟、解释和具体处理上,都感到非常棘手。董同龢只好于之部一等合口拟出两类读音(见《上古音韵表稿》第126页),李方桂《上古音研究》只好“存疑不能定唇声母为什么有两读”(第38页)。按照《说文》,咅从否得声,否又从不得声,按谐声原则似在之部,但万光泰根据音变现象划分在侯部,现代古音学家如高本汉、董同龢、李方桂等则归于之部。而如果我们像万光泰那样,将咅声字看作一种音变现象而归入侯部,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因为侯部一等位置正好缺唇音,与东屋二部协调一致。盖今人只看到段玉裁《六书音均表》咅声列在之部,而没有注意段氏《说文解字注》咅声系列字改在侯部。根据张民权考察,段氏全书咅声系列18个字中,注四部者(侯部)12个,注一部(之部)者4,注一部四部之间者2。《说文解字注》成书于嘉庆十二年(1807),比《音均表》成书晚三十年,前后修改难免有不一致处。
以上可说明问题一斑。凡是前人留下的好东西,我们都应该继承它学习它。这才是我们的正确态度。
张民权的研究精神值得肯定,万光泰的七部书稿前后经过十六年的校勘整理,方成《万光泰音韵学稿本整理与研究》一书。这种严谨慢工出细活的著作精神,在当前浮躁风气的学术研究中需要特别加以提倡。文献校勘是个很细致很耐心的活儿,一点点地对照文献,考证相关出处,而且这些古籍文献收集就是一件非常艰辛的工作,尤其是那些古籍稿本类文献,图书馆视为秘籍孤本,不外借不拍照不复印,只能一点点抄写。[1]可以想见,万光泰七种手稿本,作者要花费多少时间去抄写。另外,从作者对万光泰生平经历的考证,以及书后附录的相关资料中,可以看出作者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书稿中关于万光泰《古韵原本》等收藏人“李氏肥遯庐”的考证,民国时期赵鸿谦的《九经韵证》跋文,《湖社月刊》关于万光泰书画材料等,这些珍贵的历史文献,都不是很容易获得的。
古人说:“知人论世”,要了解这个人的著作,得首先了解这个人的身世及其社会环境。万光泰首先是个诗人,然后是个学者,作者将万光泰的生活环境做了详尽的考证,万光泰的身世、他的诗画创作、他的秀水派诗人朋友群,包括万光泰乾隆初年参加博学宏词考试,落第后客居天津水西庄主人查为仁家等事,都考证得非常详细,就连万光泰死后棺柩暂厝于北京夕照寺,以及何时棺柩运回故乡嘉兴的,都有详尽的考证。作者查阅了大量的文献资料。最后写万光泰生命弥留之际,请范同治写家书和托付书稿事,死后朋友哭吊诗等,材料都非常翔实。一个年轻贫困的知识分子形象跃然纸上,写得非常生动,有血有肉,很富有文学色彩。尤其是写万光泰贫寒之中没有立即应尚书梁诗正之邀请,参与编辑《续文献通考》事,颇有自己的人格精神,因为梁诗正当时还在主编《钦定叶音汇集》,而万光泰坚持顾炎武的《诗经》古本音说,坚决反对叶音说,所以万光泰与梁诗正的音韵学观念格格不入,最后两年碍于朋友情面才不得已而参与之。看来万光泰不仅是一个优秀的音韵学家,而且还是一个敢于坚持原则精神,不攀附权势的学者。我们知识分子就应当有这种品格。